他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朱雀纹,突然伸手扯开真丝衣襟。林晚秋抬腿踢翻青铜鼎的瞬间,鼎中香灰漫天飞扬,待烟尘散尽,唯余地砖上血画的锁魂阵微微发亮。
博古架最顶层的檀木匣彻底敞开,露出整枚青铜钥匙。林晚秋将钥匙插入胎记凹痕的刹那,整座当铺突然倾斜,青砖地面裂开深渊。她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,是父母被铁链锁在血池中的幻影,以及裴姓男子随深渊罡风飘来的低语:
“林姑娘,令堂当年典当的可不是物件,是林氏女代代相传的...”
呼啸风声吞没了最后几个字。林晚秋在急速下坠中握紧桃木剑,腕间墨玉镯映出地宫壁画——画中朱雀泣血,正与她锁骨上的刺青共鸣燃烧。
林晚秋抹去唇边血渍,指尖触到鼎耳处新裂的纹路——竟是生辰八字的阴刻,与她腕间墨玉镯内侧的朱砂字迹严丝合缝。
“姑娘的合卺酒,倒是别致。”裴寂掸落肩头香灰,玄色袖口翻出猩红里衬,分明是冥婚喜服的制式。
他屈指叩响青铜鼎,鼎中突然泛起涟漪,浮沉的茶叶竟化作七具骷髅,托着枚翡翠耳坠缓缓升起。
林晚秋瞳孔骤缩。三天前新闻里失踪的航运千金,左耳确实缺了这枚双鱼衔珠的翡翠坠。
她捻起耳坠对着晨光细看,翡翠内部血丝正缓缓聚成"玄"字。
“明前龙井配往生露,最宜温养魂魄。”裴寂突然握住她执坠的手,寒玉扳指刺破她指尖,血珠坠入茶汤的刹那,鼎中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。
林晚秋旋身后仰,桃木剑劈开茶雾。
沸腾的茶汤里浮现血色字幕——正是七日前典当活人阳寿的当票编号。她终于明白那些深夜来当铺的客人,为何个个印堂发黑。
“你们拿活人炼魂?!”她挥剑斩断缠上脚踝的鬼手,剑穗铜钱炸开金光。裴寂却好整以暇地倚着裂开的博古架,指尖缠绕的怀表链正在吞噬金光:“林姑娘不妨看看,这耳坠原主现在何处。”
九转阴阳镜突然自发飞起,镜光照向青铜鼎。茶汤中浮现的景象令林晚秋浑身发冷——失踪的千金正躺在地宫血池,而她颈间戴着的,赫然是林晚秋那枚失踪多年的长命锁。
“令堂当年典当的,是林氏嫡女的婚约。”裴寂袖中滑出半卷鸳鸯锦,陈旧血渍晕染的婚书上,林晚秋的生辰八字正与裴寂的命格阴阳相合。
锦缎末端盖着枚朱雀印,与她锁骨上刺青分毫不差。
窗外突然阴雷炸响,暴雨夹杂着槐花灌入室内。林晚秋看着婚书里夹着的胎发——那缕泛金的发丝分明是她周岁时被剪下的,此刻却与裴寂的银发纠缠成同心结。
“玄渊阁第三十六代掌事林氏,以嫡女姻缘为质,换阴司停战二十载。”裴寂的瞳孔在雷光中化作竖瞳,抬手间地砖缝隙钻出无数彼岸花,“今夜子时,该收利息了。”
林晚秋突然轻笑出声。她扯开染血的睡袍,露出心口处:“裴先生可知,林家女子的心头血...”指尖刺入胸口的瞬间,整座当铺突然响起万鬼哭嚎,“...最克阴司魂契?”
婚书在血雨中自燃,灰烬却凝成新的契约。裴寂脸色骤变,他腕间血管暴起,浮现出和林晚秋如出一辙的朱雀纹。
地宫深处传来铁链崩裂的巨响,九转阴阳镜突然映出骇人景象——血池中的父母幻影正缓缓睁开双目。
当血池涟漪荡开第三圈时,林晚秋看清了水中少女的面容——那分明是十四岁时的自己,却穿着祖母下葬时的缠枝莲寿衣。少女腕间锁链缀满铜钱,每枚都刻着林晚秋的生辰八字。
"赝品。"林晚秋并指划过九转阴阳镜,镜光如刀割开水面。血池沸腾的瞬间,少女突然睁眼,瞳孔里跃动着与裴寂如出一辙的苍青火焰。
裴寂的玄色长衫在罡风中猎猎作响,鬓角生出玉色龙鳞:"林姑娘可听过朱雀涅槃?"他抬手接住坠落的青铜鼎残片,鼎身浮雕刻着的竟是林晚秋在火中重生的画面,"你每破一次魂契,她就离夺舍近一分。"
镜中少女突然伸手扣住林晚秋脚踝,指尖朱砂痣与她腕间胎记位置相同。林晚秋挥剑斩断的幻影化作血雾,却在青铜鼎内重新凝聚成实体。地宫四壁的朱雀壁画开始褪色,取而代之的是百龙朝拜图。
"看看你护着的人间。"裴寂甩出怀表链缠上横梁,表盖映出的城市正在崩塌。新闻中失踪的航运千金走在街头,每个与她擦肩的路人印堂都浮现锁魂印。林晚秋突然明白那些典当活人阳寿的当票,最终都化作了困住自己的囚笼。
桃木剑刺入血池的刹那,整座地宫突然颠倒。林晚秋坠向穹顶时看见少女解开寿衣,心口处赫然是缺失的朱雀纹——那本该在她锁骨上的刺青,此刻正在对方皮肤下游动。
"阿姊,该物归原主了。"少女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,林晚秋腕间墨玉镯应声碎裂。十八道锁魂链破土而出,末端拴着的正是当年父亲书房里的青铜摆件。
裴寂的龙尾扫灭半数锁链,却被突然觉醒的朱雀纹灼伤。林晚秋在坠落中抓住两枚铜钱,血染的铜钱化作火羽:"裴寂,你当年给我戴上的长命锁——"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逆鳞印记,"原来是把锁魂的棺钉!"
地宫突然响起喜乐,砖缝渗出胭脂血。七十二鬼抬着花轿穿墙而过,轿帘掀开处,穿着七岁寿衣的小林晚秋正捧着灵牌甜笑。牌位上金漆写着:青龙君裴寂之妻。
"聘礼已收三载,娘子何必挣扎?"裴寂的龙角刺破额角,青鳞覆面时,林晚秋背后的朱雀纹突然飞出,与苍龙在空中撕咬缠斗。纠缠中龙血与凤火坠入血池,竟浇灌出一株并蒂莲。
少女趁机将锁链刺入林晚秋后心,却在触碰胎记时惨叫后退。林晚秋反手抓住锁链,看清了链环上微刻的真相——二十年前,正是裴寂将尚在襁褓的她放入血池,而池边跪着的父母,正在亲手刻下镇压亲女的符咒。
"原来我才是被镇的那个..."林晚秋突然笑出泪来,朱雀火顺着锁链烧向少女。在对方化作飞灰的瞬间,她看到无数个"自己"在血池中沉浮,每个都戴着不同年代的长命锁。
裴寂的龙爪穿透她胸膛时,没有预料到会握到滚烫的朱雀心。"你教我的,阴阳当铺的规矩..."林晚秋攥住他跳动的龙珠,嘴角溢血却眉眼含笑,"一命换一命。"
地宫坍塌的轰鸣中,她听见七岁那年的自己在哭,而血池里睁开双目的父母,终于流下两行血泪。
林晚秋在冷汗中惊醒,腕间墨玉镯磕在黄花梨床沿发出清响。晨光透过万字纹窗棂,将博古架的影子拉长成牢笼形状,青铜鼎香灰里斜插着三炷未尽的心字香。
"是梦..."她抚上完好无损的心口,指尖却沾到未干的血渍。妆台菱花镜映出锁骨处新添的朱砂痣,与梦中少女的位置分毫不差。昨夜收留的女鬼正在琉璃瓶中沉睡,瓶身不知何时爬满了龙鳞纹。
柜台上的老收音机突然自启,早间新闻正播报航运千金失踪案。沙沙杂音里,女主播的声线突然扭曲成裴寂的低笑:"林姑娘,黄泉当铺的茶凉了可不好喝。"
林晚秋掀开织锦缎桌布,青砖缝隙里嵌着枚翡翠耳坠。双鱼衔珠的雕工在阳光下泛着血丝,正是梦中血池所见之物。她将耳坠按在九转阴阳镜上,镜面竟浮现出地宫壁画——那株并蒂莲的根系缠绕着无数长命锁,每把锁都刻着林氏女子的闺名。
"晚秋,来吃酒酿圆子。"奶奶的声音突兀响起。林晚秋悚然回头,八仙桌上不知何时摆着青花瓷碗,汤水里浮着的却不是糯米团,而是七颗布满血丝的眼球。
瓷碗炸裂的瞬间,她看清碗底印着的"裴"字。粘稠汤汁在地面汇成卦象,竟是《黄泉堪舆图》最后一角缺失的离位。窗台突然扑进沾着露水的槐花,裹来张泛黄戏票——正是梦中血池幻影里父母手中攥着的那张。
"叮铃——"
门帘铜铃无风自动。林晚秋握紧桃木剑转身,只见晨光中站着穿快递制服的少年:"林小姐,到付件。"纸箱散发着浓重的彼岸花香,寄件人栏用朱砂写着"裴"字。
拆开层层符纸包裹,里面是半面碎裂的青铜镜。林晚秋的手指刚触到裂纹,突然听见镜中传来自己的啜泣声。七岁那夜被祖母刺青的画面在镜中重现,而老人身后阴影里,分明立着道玄色身影。
"原来从那时就..."她将镜片翻面,背后阴刻着生辰八字。当镜面映照出九转阴阳镜的瞬间,两镜之间突然显出血色通道,通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。
柜台暗格里的当票簿突然自燃,灰烬在琉璃瓶上聚成新的契约条款。林晚秋看着"典当物:七日阳寿"后的指纹印,终于明白昨夜并非全然是梦——女鬼颈后的朱砂痣正在消退,而她自己掌心的生命线凭空短了一截。
窗外掠过乌鸦黑影,衔着的铜钱坠在窗台。林晚秋拾起沾着露水的铜钱,背后刻着的"玄"字正在渗血。晨风突然送来遥远唢呐声,她望向镜中自己苍白的倒影,眼尾朱砂痣红得刺目。